这是一个小号。专门拿来搞翻译。心累了就坑,非常任性。

【授权翻译】【Mchanzo】Hang The Fool【第十五章】

写在前面:

  • HTF第十五章

  • 好感动!!终于有一次可以发纯文字版了!!大家且看且珍惜!!

  • 本章有reaper76,widowtracer两个副CP的提及,CP名不代表攻受

  • 本章涉及药物滥用(大麻),暴力,以及有折磨、流血、受伤的暗示,还有大量打斗


第十五章

 

泣きっ面に蜂

なきっつらにはち——“哭泣的脸上又遭了蜜蜂”

该谚语用来形容雪上加霜的坏情况,或者可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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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两周,鸡舍建好了。它比半藏想的还要大一点:一个宽宽大大、四四方方的装置,带着两道斜坡,鸡窝,自动饲料喂食机,以及漆成砖红色的温暖雪松木壁。在托比昂架好篱笆之后,六只母鸡——头上毛茸茸脚上也毛茸茸,长着一张黑脸——被从集市上买了回来。半藏在哈娜和卢西奥身边看着麦克雷满怀兴致地给工程师做帮手。从盛夏时开始他就想往那小花园里加这样东西了。

“这是我见过长得最奇怪的鸡。”卢西奥评论道。他让一只监测站的猫(“芙乔拉”,一只长着带斑粉鼻子的小三花)在他的胳膊中团成一团,“好像它们穿了拖鞋似的。”

“这些是乌鸡!”托比昂大声宣称,“小家伙们看起来滑稽,但和石头一样耐操。它们可比那些普通小母鸡更适应这儿的天气。”

“哪只是公鸡?”哈娜问。

“不需要公鸡。”托比昂把一只母鸡递给麦克雷,“它们的饲料里加了受精媒介,能帮它们下蛋。”

“啊,行了,托比,”卢西奥低声说,咧嘴笑着,“O Galo(公鸡)!你建鸡舍可不能少了公鸡!”他挠着昏昏欲睡的芙乔拉的脑袋,“没公鸡这整个玩意儿都没有灵魂了啊!”

“等一下。”工程师哼哼道。他打开箱子,拿出一只铮亮的黄铜公鸡雕像,鸡冠和肉髯染成了樱桃红。托比昂扭动了一下公鸡尾巴下的开关;一阵低声嗡鸣后,公鸡发出一声电子鸡鸣,拍了拍翅膀,开始咯咯叫着走来走去。它又小又黑的眼睛四下张望,金属的鸟喙开开合合。噪音吓得芙乔拉从卢西奥的怀里逃走了。

“哦,我真是日了狗了。”麦克雷哼哼道。

“难以置信。”半藏干巴巴地补充道。

卢西奥爆笑起来:“哦我的天哪。我正需要这种东西!你能想象那玩意悬在我面板上吊着的样子吗?托比,你一定要给我做一个。”

“抱歉,只接受特殊请求。”公鸡跳上鸡舍顶点,托比昂大笑起来。公鸡发出一声电子打鸣。

他们后退一步,好欣赏一下小花园和鸡舍整体的感觉。杰西双手扶腰,双肩放松,抬起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这副模样很适合他:歪歪斜斜的帽子,不修边幅的胡子,宽阔的胸膛和多毛的胳膊都藏在陈旧的蓝色格子呢衬衫下。一位兴高采烈的农民正检视着他最新的田园作物。

几周以来,这是他看起来最开心的时候。这幅光景着实叫人安心,可惜半藏——心不在焉,疲惫不堪,被许多思绪牵扯着——无心停下来欣赏。

“嘿,”麦克雷在弓箭手准备离开时喊道,“你要去哪?”

“去练习。”半藏回答。

麦克雷跟在他身后,马刺发出悦耳的噪响:“我全能的主啊,亲爱的,你最近简直跟个专业运动员似的。我们今天早上大部分时间可都在2号训练场里!”

“没错,我们的确是。现在我要去和源氏训练了。”

枪手的鞋底在路面上发出一声刮擦声,他停住了脚步:“啊,甜心,你昨天晚上和源氏一起训练到快一点钟。还有前天晚上也是。”他故意道,“你得悠着点。”

“准备工作至关重要。假如我们对岛田组正在制造新的威胁的担忧是真的的话——”

杰西打断了他:“上两周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找新线索了,一无所获。”

半藏转过头:“我知道。那也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该做好准备。”

杰西的拇指悬在皮带中,在小径上挪来挪去:“好吧,哈娜之前想出去为团体任务购置新的个人用品。猜你也许会想跟着去。”

团体任务。当然了:半藏斥责自己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他最近太专注于龙传达给他弟弟的那条骇人信息了。五天之后,莉娜,哈娜和卢西奥三个人就会触发前去洛杉矶参加闪金工作室(*注1)举办的狂欢节。半藏和麦克雷(化名巴塞罗先生和椿先生)会比他们稍晚出发,装扮成追加的随行保镖。

注1:Goldenshire Studio,好莱坞地图的里出现的电影工作室,第一个检查点的大门顶上就是他们的标志,联盟的大狮子头……名字捏他自魔兽世界的闪金镇,town of Goldenshire)

这是一项小心制定的公众活动。守望先锋的“梦之队”收到了来自全球的邀请,聚会,峰会,会议,和社交活动,但是联合国只批准了其中很少的邀请。杰西认为这次任务不会像他们的博物馆调查之旅那样叫人不安,但半藏却很犹豫。现在有太多问题徘徊不去——先是死神的谜团,现在又有神龙隐晦的警告。岛田组在哪里,他们又在做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可怕,以至于兄弟俩异世界的武器都不得不现身,来警告他们其危险性?

半藏的视线越过枪手。卢西奥和哈娜正用他们的手机给公鸡照相,在这个起风的灰暗午后,他们仿佛绿色和粉色的条纹,格外鲜艳。有那么一刻,他认真想道。他最近是不是真的训练太多了?难道他不该和过去一样,积极地为这次任务做准备吗?

问题太多了。多得足以动摇他的自信。

“我会在训练之后和你们会和。”他点头说道,最终做下了决定。

杰西叹息着让步:“随你喜欢,甜心。”他顶了顶帽子,“别把你自己累坏了。”

累坏。半藏一边朝着2号训练场走着,一边想。杰西真有资格这么说。

他抵达后,看到了源氏,而他的刀仍在鞘中。与往常不太一样:温斯顿坐在控制台前,迅速敲打着键盘。

半藏的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有新消息。

“我们在搜寻岛田组的消息时找到了一个相符之处。”猩猩哼哼着招呼他道,“你了不了解——”他眯起眼睛,调整着眼镜,读出一行字,“——福冈?”

现在,半藏的胃又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般沉到了底:“你是说城市?”

“对。”温斯顿打开一张临海都市的图,“搜索的算法挑出了一道来自这里的新闻报道。昨天,博多区当地警方逮捕了一些实施了涉及药物的抢劫的帮派匪徒。其中一人透露了一条线索,让他们发现了隐藏在购物区的一个巨大武器藏匿点。炸药,脉冲炮弹。看起来都是些很高级的东西。”

“对小打小闹而言太过高级了。”

“嗯,但这还不是触发算法的事件。”温斯顿敲了敲,打开一张图,拥挤的看客们和消防急救车辆聚集在一条布满碎渣的路上,“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场地震。但是只有一栋楼受到了损伤:那里的警察局,也就是这些帮派匪徒被羁押的位置。”

“一次只损伤一座建筑的市区地震。”源氏低声说,“好像有点奇怪。”

“而且越来越奇怪。前一天晚上被逮捕的和藏匿处有关的几个人被发现已经死了。但是只有那几个人死了。其他被关起来的人都安然无恙。而且死掉的人都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掉落的碎石打中。死因被登记为数次连续的心搏停止。”温斯顿指着文章中的一行,“尸检人员发现他们的脸都因为恐惧而扭曲了,就好像他们在尖叫。”

“他们的心脏简单粗暴地停止跳动了,”半藏阴沉地说,“仿佛他们被恐惧彻底压制了。”

“目击者声称这是来自神明的惩罚。”温斯顿说。他回视着源氏,“我想你们俩可能会更清楚哪一种自然力量可以像这样消灭特定数目的目标。”

岛田兄弟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龙神。

“我继续往下说,而且我会把这些都放进你的资料里。”温斯顿说,“雅典娜会继续分析这一片地区以及花村的情报。”

半藏转过身,抚着胡子。他已经有至少十年没有去过福冈了。他闭上双眼,回忆起孤独而高耸的酒店,宽大的窗玻璃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窗外便是闪成一片迷晕的都市灯光。浓重的雾在傍晚腾起,仿佛在方方正正的城市街道之中弥漫的灰色砂浆。黄昏时分钴蓝色的天空,那忧伤的色调和博多湾旁大都市令人迷惑的光泽截然相反,孤独又昏暗。

源氏打断了他回忆的步伐:“这是一条线索。”他用日语刻意压低了声调,“这值得一查。也许比直接回花村调查要简单得多,不是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半藏皱眉,“我们所知的角度仍然不够。岩田集团控制着那里,而岛田家在父亲死后不久就停止了和他们的合作。据我所知,福冈基本上已经是一片焦土,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岩田也许在我离开之后还是决定和我们的家族利益一致了。”

“这和家族生意无关。”源氏打断他,“比那要糟得多。我可以感觉得到。想想看,半藏:我们俩上次在花村的时候,那里的防御措施情况如何?”

“相当弱。我清除它们的速度比过去几年都要快。”

“没错。没人有龙,对吧?”

半藏哼了一声:“只有穿着西装的壮汉。”

源氏的目镜垂向地面:“这就是我担心的原因。我认为除了我们之外,已经没有人还有龙了。很多年前,我还在为守望先锋效力时,我打败了很多这种人。谁的龙都不如你我的强大,但还是很有力。如果他们没死,我们猜测他们也被吓得转了正道。”

“也许是吓得躲起来了。”

“对。我想就是这个情况。有新的东西正在将岛田家族重聚起来。这很大胆,不是吗?试图掩盖踪迹,试图吓唬他人。那个对匪徒召唤了神龙的人,不管是谁,都在传达一个信息,不光给我们,还给所有想把他们扫地出局的人。”

半藏使劲地扯了扯胡子。他的弟弟什么时候开始对岛田组和其目标的感觉变得这么敏锐了?是他在过去无尽的烦恼中学会了零星的推理演绎法,还是他在守望先锋的时间里观察力也丝毫不减?

源氏继续提出方案:“我的师父和我会前往福冈,”他提出,“他并不是守望先锋的正式成员,所以他不管来还是去都不会有人盯梢。和他一起溜走不会很难,我们可以在一周之内就回来。”

半藏犹豫道:“你不和我去?”他咬了咬舌头,咽下想说的话:反而要和那个智械去?

“这是我欠你的,半藏,得在家族的事情上拿下主动权。”源氏面对着他的哥哥,“你手头的事情已经很多了,那些黑爪,死神,麦克雷,哈娜,还有所有那乱七八糟的事。而我:我需要磨磨我的刀。一个小小的侦察任务应该能帮上忙。等我们回来,就告诉你我们都发现了什么。”

半藏摇了摇头,有所动摇,但仍举棋不定:“源氏,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如果我们要调查此事,我们必须一起行动,我们本该如此。”

而源氏的声音强硬如铁:“如果我空手而归,我们就一起去花村把这事搞清楚。”他拍了拍半藏纹身的肩膀,“我保证,半藏。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而一旦水落石出,我们一定会给一切永远地做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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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半藏清醒地躺在布团上。他双手搁在胸前,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的黑色纹路,聆听着整栋建筑里环境设备运作发出的嗡嗡声。他不断回味着源氏的话语,直到它们变得毫无意义,只如溪水般肆意流淌:永远,我保证,保证得不错,又是对谁好(*注2)?

(注2:源氏上文原话给一切永远做了结put it to an end for good,此处的for good意指永远解决问题,然而此处被半藏拆分开来字面理解为为了更大利益的forgood)

杰西躺在他身边,温暖而安宁。他昏昏欲睡的沙哑声音打破了死寂:“睡不着?”

半藏动了动:“我在想很多事。”

“你很有一阵都是这样了,甜心。”

恼火的感觉爬上弓箭手的喉咙,也同样叫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句评论这么叫他生气?

他还没回答,杰西翻开了被单。一阵冰冷的空气扫过半藏光裸的大腿;他抢回床单盖好自己,粗哑地吼:“你在做什么?”

“我得去小解一下。”

“小心冻着,”半藏简单地说,“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蛋都冻掉。”

杰西光着屁股打着哈欠大步走向盥洗室。他在自己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门。半藏翻了个身,像一只虾一般蜷了起来,他可以听见墙后杰西在哼歌。

真叫人不爽。他就不能至少体贴一点吗?

“嘿,半——藏,”盥洗室里的男中音慢吞吞地说。

“什么?”他回喊道,语气比他想的还要尖刻。

“你做过吓人的噩梦没有?”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噩梦。你知道,就是那种一个晚上接着一个晚上地来的梦魇。你有过吗?”

“有时会吧。”他回答。抽水马桶传来冲洗的声音;他可以听见水龙头的哗哗流水声,“你为什么这么问?”

杰西走了出来,在身后关上门。他挠着肚子,伸手去开恒温器;他膝盖后大笑的死局帮骷髅头纹身斜视着他,“你有没有想出过什么法子让它们消停下来?”

“没有。”

杰西躺回他的身边。他沉重地叹息一声:“见鬼,至少我问过了。”

“你以为我可能知道?”

“嗯,该死,你毕竟是这么个聪明家伙,我想我总得问问。”

半藏翻身平躺,视线朝上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答案。他为自己之前生了气而感到有些内疚,提醒自己:他这段时间也过得依然艰难:“我母亲曾经说过,向他人倾诉噩梦可以防止噩梦成真。”

“是吗?”

“这会引来神灵吞噬噩梦,这样它们就不会实现,也不会伤害你了。”

一声浅浅的鼻息:“听起来像是老婆婆的故事,亲爱的。”

“我可不是老婆婆。”他用两根手指戳了戳杰西的胸膛,“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了。”

他们紧紧地躺在一起,而他开始描述自己的梦魇:他年轻时所见的风光,回忆却被历历在目而飘渺不定的恐惧所扭曲。宽阔的沙漠峡谷在白色天空下的红色土地上分裂开来。乌鸦哑哑鸣叫,在头顶上旋转,渐渐变为失去焦点的模糊轮,像是透过显微镜看见的阿米巴原虫。一道道黑色的乌云飘过。有时,雷暴会抛下倾盆大雨,有时会有龙卷风,会有尘卷风,会有幻日。当他梦见峡谷仿佛一个恐怖的红碗般被尸体填满时,一切变得异常可怕。他落下的每个脚印都消失在身后,以至于他在直达地平线的荒芜中迷失了方向。他听见安玛莉的声音催促他继续向前,或者是安吉拉的声音——温柔的咕哝,安慰的低语,不断询问着他的眼和臂的近况。

每次都是这样结束。他来到一座破破烂烂的绞架前,它正和他孩童时代看过的西部片里一般。一颗头骨在沙砾中静候:遍布裂痕,仿佛漂白剂的污点般泛黄,下颚伴随着它发出的缓慢而扭曲的噪音而松弛。最近,当它再度出现时,其中还盛满了翻滚不休的蠕虫。

作为回报,半藏也对他讲述了些自己的梦境,虽然它们哪个都没有他的噩梦这样可怕。他谈起那只小鸟,宫川町低声软语的舞姬和她热情的姐妹们。紫藤花海沉甸甸地覆盖在已毁的仙台智械控制中心废墟上。有时,他会梦见还是个孩童,或还是个年轻人的源氏,头发绿莹莹的十分招摇。他在手机上发着信息,聊着游戏和派对和金钱。还有些更美好的记忆:灵雀在花村城的池塘边,穿着他的柔道服,拿棍子去戳鲤鱼。

等他说完,杰西低声问:“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回哪里?”

“回日本。”

半藏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漠不关心。他还没对麦克雷说过福冈的事情:“我在这里还有工作要做。”

停顿片刻后,杰西问:“你想念它吗?”

“想念。”半藏回答,“几乎每天都想。”

沉默蚕食着他们之间的空间。杰西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半藏皱起眉头凝视着黑暗。

他只不过是在实话实说。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欠考虑的话?即便他真的说了,他又该说什么来弥补一下?

问题太多了。半藏闭上双眼。睡意笼罩了他,深沉而无梦——到了早上,他的身体醒了,这睡意依然叫他咬紧牙关、头脑混沌。摇摇摆摆,黏黏糊糊,如同一个他不愿离开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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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节在好莱坞的中心地带,一家高耸入云的酒店的附属高档剧院里举行。五层精心装饰过的楼层围绕着一个石板铺就的广场,其上摆着三座鱼形的冰雕喷泉。二楼的包厢中,一场豪华的宴会正在进行;绿色的冬青和灰色的冷杉枝在冷色的节日灯光装饰下熠熠生辉。人群熙熙攘攘,形成一道道充满节日气息的黑白红。头顶上,空调正全力运作,让剧场里充满了人造的冷气。半藏寻思着会有多少与会人员(著名的男女演员,影视界大人物和各式各样的好莱坞精英分子)正后悔为温暖的洛杉矶之夜穿得过于清凉了。

半藏在一条环绕四楼的空旷走廊上观察着光鲜的人群。杰西位于包厢另一侧的吧台旁边。这两位绅士都穿得低调而体面,也带着他们趁手的武器。在遇到偶尔的打探时,他们都没有用假邀请函上的名字介绍自己。有时,他们会偷溜出去喝口酒或者抽根烟,假装对着自己闪亮亮的新手机自我沉醉。他们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不过是一对过目即忘的英俊男士二人组。

他看见卢西奥和莉娜手挽着手在两层高的圣诞树边巡回,两人都兴高采烈,身穿笔挺的三件套。他们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停下和人拥抱,谈话,奉陪他们迫不及待的自拍。而后他转而搜寻更靓丽的色彩。找到了,就在那里:哈娜和她的宾客,在华丽的宴会席边徘徊。她的头发微微卷起,其下是一件剪裁合身的柠檬黄色连衣裙,和站在她右边的女子所穿的闪电蓝形成对比,显得异常鲜艳。

法斯瓦尼。明明哈娜可以带作随行宾客的人那么多,她偏偏选了她!今晚她的身姿十分端庄,穿着一件边沿镶金的华美纱丽,与哈娜同游。她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上,编成一根厚实而光泽的长辫;一颗蓝宝石在她眉上的饰物里闪闪发光。两只漂亮的手镯仿佛给她纤弱的手腕上了珐琅。她的美貌并非无人赏识。无论何时哈娜停下脚步问候另一位名人,她这位美丽的宾客都会被带上前去。让半藏惊讶的是,她并不会逃避这种关注。法斯瓦尼会躬身,握手,并时刻跟上对话的节奏。她的微笑冷淡却友好,严厉却诱人,正是礼节的完美诠释。他寻思着她是不是已经很熟练了。

倒不是说他真的关心这种事。即便风景怡人,她的出席本身依然让他烦躁。半藏打从一开始就反对她的同行,但是他的抗议被哈娜无视了。她几个月都没有离开过监测站了,她辩驳道,雅典娜说把她带在身边会很有用,能保持一个乐于合作的印象。那行吧,半藏气呼呼地回答,把他的抱怨朝着麦克雷倒了过去,后者挠着脑袋一脸无趣地听着。人越多越热闹。

他已经决定要盯住她——考虑到剩下的守望先锋成员已经多么适应了她的存在,他说服自己这是一项必须有人来做的任务。甚至连卢西奥在她身边似乎都放下了自己的防备,假如他没有彻彻底底失去防备心的话。除了现在每天每日都不得不忍受她,他打发她的讥讽言辞似乎都没有过去那样尖锐了。半藏在想他甚至是不是真的想刺痛她。他很了解DJ医疗师和他认为是自己朋友的人玩笑时都有什么习惯。

最让人恼火的是:源氏都开始试着和她说话了。没有什么特别有意义的内容,只是路遇时的简单对话——而这对半藏,和把家里钥匙亲手递给一个手持斧子的杀人魔一样危险。这互动发源于禅雅塔,他建议要把你认为是敌人的人当作朋友一样对待;源氏用十分随意的保证驳回了兄长的反对。我跟你说过她也就说说而已,他在半藏抗议后这般说道,她可比她看上去的还要敏感,你看不出来吗?她说的大部分话都是集团的废话,不是出自她自己的口。他们对她的影响就是这么深(*注3)。半藏翻了个白眼,摇头并斥责弟弟描绘的这形象太过粗俗。源氏大笑,故意调戏逗弄,想要激怒他哥哥。啊,别表现得好像你从来没注意到似的,她长得挺漂亮的。半藏有些受伤地回敬道人永远都不应被敌人的外表迷惑。随便你咯,机械忍者回答道,和过去一样厚颜无耻,我们毕竟只是人类

(注3:arm wedged up her butt,该句直译就是他们的胳膊插进她屁股里就是这么深,因为太粗俗了所以被半藏骂了,译者也不太好意思直译……)

半藏皱着眉头,从阳台上向下看,哈娜靠了过去,朝着塞特娅的耳朵里咕哝着什么。塞特娅也耳语了回去,动作亲密得仿佛一位密友。

提线木偶法斯瓦尼,一个被操纵的传话工具。西伯利亚的小站里,低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过来,对他的控诉十分不解、备受伤害:你误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这话。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响了。

 

||2002:[3945_45]麦克雷,杰西:

联络一下,一切正常

你在上面情况怎么样

 

半藏生气地叹了口气。想着这建筑师的事情让他把每小时的固定联络都给忘了。

 

||2003:[3945_84]

一切正常。所有特工和法斯瓦尼都确保安全。没有可疑迹象。

你继续警戒左边的门。它通往后台和一个无人看守的隔间。

卡车必须经过检查点才能进来但是墙都没人看守。

 

||2004:[3945_45]麦克雷,杰西:

收到

我发现可真特么的无聊这群人

得教训一下哪一个才能活动下筋骨

 

半藏哼了一声。虽然话糙,但理不糙,他不得不同意:这一晚过得很慢。

 

||2004:[3945_84]

风平浪静就谢天谢地了。

 

||2005:[3945_45]麦克雷,杰西:

嘿嘿我知道

只是很无聊&这凳子太小我屁股要坐不住了

我觉得我看到了公主新娘重制版里的那个谁

 

||2006:[3945_84]

你有没有告诉他那片子拍得非常烂,简直侮辱了电影相关的一切?

 

||2007:[3945_45]麦克雷,杰西:

 啊我真的很想这么干

嘿说不定在我们回酒店之前我能搞到点大麻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好好嗨一把的话;)

 

||2009:[3945_84]

你想的话给你自己搞点就好,我不想抽那东西。

我就喝我的酒就好。

 

||2009:[3945_45]麦克雷,杰西:

OK

不过你也来的话,我会让你的时间花得很值的

你需要放松一下

嘿你试过噶玛兰(*注4)没有

(注4:Kavalan,噶马兰威士忌,台湾品牌,招牌和主打产品为Single Malt Whiskey单一麦芽威士忌,曾多次获得国际大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威士忌。这种任务中的闲聊很不合时宜,但是这狂欢节酒吧选的酒的确百里挑一。杰西良好的幽默感确实是种舒适的放松手段。

 

||2009:[3945_84]

我现在手里就有。口感挺不错的。

你很喜欢它吗?

 

||2009:[3945_45]麦克雷,杰西:

还是比较喜欢喝你;)

 

半藏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嘲。我的傻瓜啊,他想着,半是喜爱。也许今晚他们可以稍微正式一点地弥合一下。

 

||2010:[3945_84]

你今晚喝了多少?

 

||2010:[3945_45]麦克雷,杰西:

把你那对嘴唇带下来亲爱的,然后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2011:[3945_84]

我什么时候过喜欢快的了?

 

||2012:[3945_45]麦克雷,杰西:

给我十分钟&谁也不会注意到我们不在

在男洗手间里见

我会装成要去抽烟的样子

然后我就抽你那根“烟”;)

 

真是粗鲁。半藏摇摇头。不过,这时候去抽根烟听起来确实不错。他推了一把栏杆,走进一座可以俯视整座城市灯光的外置阳台。一阵声音包围了他:川流的交通,街上的噪音,温暖的晚风。半藏点亮一根烟,并回复消息。

 

||2013:[3945_84]

等我们回了酒店再说吧。

那儿才有空间装填你无限的精力。

 

||2014:[3945_45]麦克雷,杰西:

哦我要在你那漂亮屁股里绝对是精力无限的

你过来没有??

下来吧甜心

圣诞要提早到了&你也要提早来了;)

 

他正准备回点又狡猾又不要脸的话,一个快活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差点吓掉手机。

“在看风景?”猎空问道,她突然出现,靠在他那侧的阳台上。

“你吓到我了。”半藏迅速地瞥了一眼她漂亮而贴身的黑色背心下的时间加速器;这装置不知为何叫他着迷,“有什么要紧事吗?”

“只是来说声你好。卢西奥碰上了他的一些来自基多的音乐家朋友,所以我想我干脆就上来看看你们这俩小伙子的情况好了。”

“我们很好。”半藏简单地回答,“也许我们不应该被人看到在交谈。这会引起怀疑的。”

“如果你整天晚上都独自一个人在这瞎转会引起更多怀疑。”莉娜俏皮地回答,“有很多人都带了雇佣的保镖过来,不过他们都试图混在人群里,保持低调。我本以为你可能也会这样的。”

他们就狂欢节随意地聊了几分钟。莉娜从一杯胭脂红的鸡尾酒中啜饮着,低声讲述着她目前为止的经历:熟悉的脸孔,名人,可疑人物。她评论麦克雷说,他收拾干净了可真是赏心悦目,站在弓箭手身边更是显得格外英俊。半藏容许自己得意地同意了她,怀疑友好的八卦精神才是她身在此处的真正原因。

但是她的站姿太过僵硬,嘴唇在痉挛,视线也飘忽不定。不像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更像是在紧张。

最终她说道:“我想问你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多拉多的事。”

半藏转过视线:“什么?”

“你见到了杰克,”她说,“我读过了你的简报,是他去见你的。我一直想找机会接近你然后问问。我一直在想:他看起来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得比她的突然造访更让他毫无准备:“你是什么意思?”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怎么样?”而后,她有些犹豫地说明,“我的意思是健康范畴上的。他的体型看起来怎么样?”

半藏努力回忆着:“那种情况下很难说。他的衣服看起来还行,状况良好,没有可见的陈旧和损伤。一面目镜和面甲几乎盖住了他大部分的脸。”

“我见过,他的目镜。他烧伤了吗?”

“没有。”半藏盯着自己的酒杯,“他的双眼旁有伤疤,但那不是烧伤。我可以说他的身体状况很不错。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很轻盈,脚步很迅速。对他这个体型的男人而言速度很快了,很灵活,很持久。无论何时我先抵达一个地方,他都能很快跟上来。”

莉娜靠在阳台上,发出一声怀念的叹息:“那么,他还留着那股劲儿。”

“还留着什么?”

那股劲儿。”她喝了一口饮料,“他还是当仁不让,你懂吧?这么多年,这么多破事发生过之后,他依旧如此。”莉娜笑起来,那是一声温柔的嘻嘻,“真的,我总是喜欢他这一点。”

“你很崇拜他?”半藏问。

“我确实很崇拜他!”她微笑起来,“他是个好人。你也许以前听过,但是我在滑流项目之后刚加入守望先锋。和团队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安吉拉长,更不要和莱因哈特托比昂比了。在滑流之前,我都和皇家空军在一起。那就是我们的共同点,你知道吧?杰克和我都在很年轻时就加入了军队,前途无量啊什么的。军阶提升得很快,在特别行动里进进出出。守望先锋把我作为特工招募进来时,他就是我基础训练的指挥官。那时,大部分新人都是寻求名利的独行侠。我是我们整支小队里唯一的军人,在我之前还来过三个。杰克和我很快就一拍即合了。”

“有趣。”半藏回答,被提起了兴趣,“我一直以为他有那么点——”

“不好相处?”她窃笑着打断他,“嗯,你说得没错。他并不是什么可爱的泰迪熊。他用军官的方式来管理一切。我不知道你熟不熟悉这种人,不过我肯定你能猜得出来。”

“训练教官。”半藏说着,想起源氏的评论,“硬汉。”

“对。这种风格在总部并不怎么吃香,那时的守望先锋多样性还是很强的。大型会议有时候气氛会变得很紧张。他会和温斯顿安吉拉起争执,还有他们的部门里的人,科学研究组啊什么的。”她从前额撩起一缕头发,“不过,如果你回头看看过去那些困难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确是一个卓尔不群的人。大家也都清楚这一点。他是货真价实的王牌:思维迅捷,策略优秀。”现在她脸上咧着笑容,“知道该怎么打太极,尤其是面对媒体的时候。”

半藏努力让自己询问时听起来不要太感兴趣:“那么,莱耶斯。你也认识他吗?”

莉娜晃了晃。她快速地笑了一下避免尴尬:“嗯,如果你认识杰克,那你或多或少不得不认识加布里尔。他们在守望先锋创立之前就在一起了,那时他们还一起在美国的特别项目里待过。智械危机中他们如胶似漆,非常投入。甚至在危机之后,哪怕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是如此。”

“最后一刻,”半藏重复道,“你是说那次背叛。莱耶斯带领暗影守望对抗你们剩下的人,并炸飞了瑞士总部。”

她又喝了一口酒,抬起一根食指:“嗯,在那之前。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们就已经有矛盾了。”

半藏晃着饵,假装礼貌地说:“真可惜他们的成果被矛盾影响得这样深重。”

莉娜耸耸肩,在这个让她不舒服的话题边缘挣扎:“如果他们还在的话,我肯定会觉得谈论他们的私生活很不妥,不过你也读过联合国的报告。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也知道:他们是美国军人。并不经常说什么多愁善感的话,但是有时事情也会跑偏。那些说加比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为拿不到突击指挥官的位置而嫉妒的乱七八糟的传言。看看那次升职是在多久之前发生的,这肯定多少是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矛盾,但是我猜这只是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我想这肯定要更复杂。”半藏继续说着,弹掉烟上的灰。

“哦,大家都知道没那么简单。还记得我说过过去进来的那些新鲜血液大多都是些出身不良的特工吗?杰克不喜欢这样。比起雇佣兵,他更喜欢士兵。他对收编犯罪分子的态度非常谨慎,就是那些坏蛋呀什么的。他总是在和那个传闻作对,传闻说假如你没通过背景检查而守望先锋拒了你,暗影守望也会接纳你。”

他想起了杰西膝盖背后的死局帮纹身:“那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我也希望我能回答你。”莉娜说,“联合国从没有公开过这一部分调查结果。只为我们糟糕的招聘策略打了个掩护。现在都被加密了,你得查过每一个暗影守望数据库的入口才能看到谁都在里头。”

我可能就会这么干,他喝了一口威士忌想着:“现在我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坚持要审核我们的新特工了。”

“嗯,有趣的是,联合国以前也做过这事。”她撅起嘴唇,“他们在批准人员加入的时候插了很多手。加比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

“不喜欢。他认为这很危险,让官僚主义把手伸到他们不该动的领域里。杰克说这可以提高透明度,而加比只是犯了疑心病。”

半藏抓住了这一点:“疑心病?”

“对。有天晚上,他们还为此吵了一架。大吵一架。杰克在我们一起出去喝酒的一个晚上告诉了我一点点。他只是问我:我是不是也认为加比在犯疑心病。”她哼了一声,“我只是笑了一下,就像,‘嗯,小伙子,你说疑心病是什么意思?是他觉得你要花心了还是什么的吗?’然后他说,不,他的意思是加比有没有在工作上说些怪话。显然,他之前一直在对他跟进的任务问东问西。对任务目标,记事摘要,和标准操作程序挑刺,看什么都不顺眼。在他们去执行任务之前对简报百般不信任。就像他觉得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了。”她摇晃着酒杯,“在那之后,他问我能不能帮他看着点。”

他继续追问,放弃了矜持:“而你有看到过什么情况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实话实说?直到总部发生的事情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加比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场吗?”

“哼。”莉娜盯着自己的酒杯,脸上是冷淡的笑容,“抱歉,这话题变得有点阴沉了,不是吗?我的错。不是故意想毁了你的大好夜晚。我猜在最近发生的事情之后,这些东西只是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半藏推了一把栏杆,向外看着繁忙的街道。正如杰西在卡车里说过的那样:她很害怕,不想谈起这件事。他能责怪她吗?他回想起安吉拉的自白:尸检,异常,追忆一个充满魅力也同等狡猾的男人。说出那些话时,她是不是也同猎空一样在害怕?

他像描绘一幅画般描绘出来:喧嚣的朝廷上疑神疑鬼的国王。这个卓有效率的男人对所有人都留了个心眼——无论是政府的喉舌还是政治的诡计——甚至对他自己的爱人。为嫉妒所折磨,为憎恨所萦绕。他的统领固若金汤,假若他的敌人要越过底线和他忠诚的暗影守望作对,他就随时准备好要给对方迎头痛击。

不对,他定论。太戏剧化了。半藏为这过于华丽的想象而斥责自己。他最近回忆岛田组和父亲的故事回忆得太多了。

档案尚未完成。想要解决加布里尔·莱耶斯身上的谜团,他还需要更多的拼图碎片。

“半藏,”莉娜用轻柔而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她的视线盯着附近的一座高塔,“你手边有你的弓,对吧?”

一拍心跳,沉重得仿佛灌了铅——这份寂静此时盖过他耳中的一切噪音,“对。”

“很好。”她回答,声音逐渐提高,“因为我觉得你应该——”

她还没有说完,这一击伴随着爆裂声就抵达了。

半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先感觉到了莉娜拉他的力量:她向前冲去,飞速掠过,用一种非人的高速将他拉了回去。顷刻之间,他们已经离开了阳台,回到了屋内——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翻滚着,调整着自己的重心,同时听见楼下的人群开始发出尖叫。半藏猛地站起来,有一刻头晕眼花。

“狙击手!”莉娜尖声喊道,按住自己的通讯器,“就在街对面!刚才差点打中我们!”

一切事物重回焦点。他把风从藏在一盆蕨类植物背后的盒子里拽出来,整栋建筑的火警开始发出电子音的尖啸。通讯频道里一片混乱。

“撤退!撤退!”是卢西奥。半藏可以从他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他正在跑,“DJ医疗师报到,我正在疏散一楼所有的平民!”

哗啦!在头顶上,一扇天窗被撞破了;碎玻璃像雨一样洒了下来。一个人的影子顺着绳索下降,像钟摆一样摇摇晃晃。莉娜倒吸一口冷气。

“是你。”她低声耳语,瞬间化为一道蓝光,消失不见。

半藏还没跟上情况,杰西在通讯器里吼道:“吧台边需要支援!那扇无人看管的门里有敌人进来了!”

“找好掩护,那个狙击手也许正在移动!”半藏一边顺着一道装饰性的栅栏爬下到楼下,一边喊道。

“半藏特工,”塞特娅低沉的女音在内线里响起,“你是这项任务的防御主管。D.Va特工和我正等待着你的指令。”

“把所有人都从这地方弄出去,”半藏落在中楼层上,回答道。他踢开一丛圣诞的装饰箔,“除非你有武器,不然就和其他客人一样撤离出去!”

“看到敌人了!”杰西喊道。半藏可以看到他就在前面;他正穿过那扇门追踪敌人,“三个人,都有武器。脉冲武器,黑色战术背心,偷窥,面具。”两声左轮枪响,“有一个还他妈的有一把!”

在无人看管的门背后,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两具尸体毫无生气地靠在墙壁上;半藏跳过他们,滑进开阔的空间之中。剧院的后台隐约是一间孤独而高大的仓库,其中摆满了被粗麻布盖上的架子和箱子。半藏搭上一支箭,听见一声叫喊和维和者开火那遥远的声音时矮下身去。

在远处,他看见麦克雷消失在一条亮色的幕布之后。又一声尖叫;这次是杰西发出来的。半藏迅速冲过拐角,准备射击,却正好看见枪手一枪托把袭击者打翻在地上。他转了转枪将它插进枪套,维和者把手上的马刺像獠牙一样闪闪发光。

聪明,半藏在一阵钦佩中想道。他还以为这不过又是一件俗气的装饰品。

“抓到活的了!”半藏靠近,麦克雷说,“快,帮我一把。”

他们用杰西的波洛领带绑住了这个人的手腕。半藏踢开维修间的门;麦克雷把这个人塞了进去,粗暴地扯下他的头部装备。这个特工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一道深深的切口划开了他的脸颊和嘴唇。当他眨眨眼睛恢复意识后,他的脸顿时堆满了冰冷的怒火。这视线的熟悉感让半藏冷到了骨子里。他认得我。

“看着像黑爪。”杰西低声说,给左轮重新上膛。

“让我们来看看吧。”半藏简单地说。他低头看着这个特工,“告诉我们是谁派你们来的,我们也许会放你一命。”

让他惊讶的是,俘虏用日语骂了回来。

“没腿的废物。”他的声音在沾满血的牙齿之间嘶嘶作响。

半藏抬起脚用脚尖压迫着他脸上的伤,直到他开始尖叫:“这就是你对待前辈的礼节?”

“杀了我吧。”俘虏说,“让我拿命来喂你这条忘恩负义的蛇。”

半藏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他粗声说:“等等。”

“他说了什么?”麦克雷问。

“给我一把刀。”

麦克雷后退一步,一脸疑惑:“他想要你给他一把刀?”

半藏用日语骂了句娘,从自己的后裤兜里挖出一把弹簧刀来。他晃开刀刃,蹲下将俘虏身上穿的战术背心从喉到肚地划开。俘虏在刀尖触到他皮肤时大声咒骂。麦克雷在旁边犹豫,看着半藏撕开下面的衣服,露出俘虏的胸口。

果然:红色的纹身遍布俘虏整个右肩。利落的黑色墨水勾勒出一条有须的长龙,畅游在翻滚的红色海浪之中。它明显还没有画完——华丽的图样在他的三角肌上戛然而止——但半藏只需要看到这些就能确认他所恐惧的东西。

“岛田。”他咕哝着,后退一步。

“在黑爪里?”麦克雷目瞪口呆地问。

半藏站住。他一脚踩在俘虏的锁骨上:“说。”

俘虏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脚上。半藏将脚跟踩进俘虏的脸里。俘虏疼得大喊大叫;半藏碾磨着自己的脚,直到他可以感觉俘虏的下颚骨要碎在他的脚下。他后退,一道道血从俘虏咬紧的牙关中流淌出来。他又朝着胸口猛地踢了一脚,让俘虏疼痛而急促地喘息。

通讯器里又有了动静。猎空已经确认狙击手就是臭名昭著的黑百合。她正追着她撤退到日落大道的路线。

。”半藏对俘虏重复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和黑爪合作多久了?”

在他身后,杰西走来走去:“嘿,如果猎空在追认,那我们也得赶快跟过去。”

“杀了我啊,你这懦夫。”俘虏龇牙怒吼,“狗日的蠢猪,你还在等什么?”

“他在说什么?”麦克雷又问。

碰!半藏又踢了俘虏一脚:“回答我。”

“吃屎去吧!”

半藏冷静地转身,抬起脚,冷酷地将脚后跟的尖端刺进俘虏膝盖微上一点的位置。俘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麦克雷上前去把半藏拉开。

“够了。”他厉声耳语,“我们得走了。”

“我们能让他开口。”半藏咕哝回答。

“不行。”麦克雷声音里的坚定惊到了他,“这不是这种性质的行动,而我们也不是这种人。拿上你的弓,我们走。得快点,甜心,我可不想留在这儿等更多呆子,或者条子出现。”

“我们不能就把他丢在这里!”

“我们当然可以。”麦克雷点头对俘虏道别,“拜拜了,使命召唤。帮我们替你朋友们说‘你好’,希望他们都给你们预定了不错的牙医,你会很需要的。”

“杰西,”半藏嘶声说,“这可能是很重要的信息,我们需要审讯——”

“我的朋友们,”俘虏用英语打断了他,“给麦克雷送上他们的致意。”他露出一个血红的坏笑,“他们在那趟去休斯顿的火车上就想告诉你,他们很想你。他们想要我告诉你:道个小小的晚安(*注5)。”

(注5: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的歌词,歌词都是译者瞎翻的不要在意)

杰西的脸上顿时失去了一切颜色。他在门廊里僵住了。半藏转身回去,朝俘虏的脸上横踢一脚。

“最后机会,”他说,“说。”

然而俘虏回过神来,斜视邪笑,开始用含混,低沉而带血的声音唱起了歌:“道~个小小的晚安并——亲吻我。抱紧我并告诉我你想念我……”

“够了。”半藏咬牙说出,准备再踢一脚。

“当你孤独而忧伤时,做个小小的——”

乓!半藏向后跳去,躲开枪击以及随之而来的喷溅暖流。俘虏弹了弹,归于寂静。麦克雷拨动维和者的撞针,放低它,并把半藏拉到门廊里。

“让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见鬼去吧。”他用刺耳的声音艰难地说,“我们走。”

他们迅速冲过仓库隔间,半藏难以置信地发火道:“你朝他开枪了!”

“我他妈确实开了。”杰西用肩膀顶开一扇通往灰色工业小径的门。警报鸣笛的声音已经远了。半藏扫视着他们头上的屋顶,留意着狙击手。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憋着呼吸。

又一件事实:他们俩一尘不染的西装都沾满了死去俘虏的血。

在他身边,杰西开始低声自言自语:“火车。操,他说了‘那趟火车’,是不是?那辆火车上的劫匪是黑爪。暗影守望策略,就和以前一样。和这次也一样,就是那些家伙战斗的方法。”他抬起头;半藏可以看见他的思绪像互相碾压的齿轮一样在这双眼睛后运作,“但是那首歌,日了狗了,那首歌:我开始觉得这首歌还有什么别的玄机在里面了。”杰西猛地吸进一口气。他在颤抖,“我们在博物馆收到的那通黑客的通讯,她说了——‘cuidado’(小心)——”

半藏拉了拉他的手臂:“他有龙神纹身的开头部分!不管他是谁,肯定既有血脉也有地位!”此时他推搡着杰西的手肘,“他有很宝贵的情报,他本可以给我们答案的!”

“嗯,你又他妈的要怎么问出来呢?”杰西吼回去,声音骤然提高。他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刺出来?割出来?把他嘴唇卸下来?我告诉过你,半藏,我们不做那种事。而且你也别想和我理论这种事。”

半藏气哼哼地放开杰西的胳膊:“不需要那么脏的手段。打断几根手指就能问出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不不不。”麦克雷轻蔑地喘出一口气,顺着小径走下去,“我这时可不想为这种事跟你吵架。现在,我们得离开这里。”

半藏怒火中烧穷追不舍:“杰西!停下听我说完!我们必须回头去搜查那些尸体。他们可能会有芯片或者通讯器。他们可能会有追踪岛田组——”

“黑爪。”麦克雷加快了脚步,“他们现在是黑爪了,半藏,你的家族桨都没用就直接划进了屎坑里。我向你保证他们在附近还有后援——他们会进来找我们,并杀死挡道的一切平民。”他哼了一声,“然后他们会把一切都栽给守望先锋。我们得赶紧走。”

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塞特娅,哈娜和卢西奥已经疏散了这个街区。以剧院为中心两英里半径内所有的街道都遭到了封锁。空中监视确认了猎空的报告:三架未经登记的直升机正在靠近。她分辨不出那是警察还是国防军。

“哪个都不是。”麦克雷冷酷地说,闪进另一条小径,“后援,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行了,我们得马上走!”

他们花了十分钟清空这片区域并走过街区。他们和放弃追踪黑百合的猎空汇合了;狙击手用爪钩划开莉娜的前臂后逃走了。她抓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肘,年轻的脸上带着失落而空虚的表情。假如半藏以前有见识过她濒临崩溃的样子,他现在能说她这是已经垮了。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们为回程直布罗陀换了衣服,从LAX航天港的安检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节日的灯光和缎带装饰着墙壁,欢快得和狂欢节的骚乱全不搭调。半藏差点都没注意到忙绿的旅客人群头顶上不断丁铃当啷播放的,轻柔欢快的圣诞音乐。他们坐成一排,回程路上一路无言。

他再一次感觉到有什么不过脑子的事情发生了——他受了某种无言的冒犯,还没得到道歉。但是这次,是彼此彼此。每一次乱流导致的跳动都让他的心脏在肾上腺素的热度中跳跃不已。半藏闭起双眼,想起红色的纹身,想得直到血都要燃烧起来为止。

一位国王,一条龙,一首歌。一次被打断的机会,一项延缓的任务。麦克雷到底知不知道他草率的决定让他们失去了什么?怒气在他胸口达到顶点;他想着该给他的弟弟打个电话,要他直接在福冈等自己过去。只要有正确的策略,他十二个小时不到就可以抵达那里。不收妨碍,全副武装。单独一人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是哈娜。

 

||0317:[3945_85]宋,哈娜:

所以现在新闻都把它定性为了刺杀未遂了

没有人宣称对此负责不过网上都说绝对是黑爪

塞特娅接到了联合国打来的电话说会对我们的防御进行调查。

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所以我们会和你和麦克在基地见。

我真高兴你和麦克在那里。你们救了莉娜的命。

还有我们的命。

谢谢你们。

 

在他身边,枪手盯着窗外,双臂交叠在胸前。半藏注意到有一道血的污痕落在他发际上,已经变成了泥巴一样的棕色,几不可见,像是个胎记。

他愤恨地关掉手机,发出咔哒的一声。

 

---

 

直到假日结束,半藏和麦克雷之间都保持着这种冷淡而阴沉的气氛。他们几乎不交谈,也很少进行肢体接触,只是就这样重复着他们的日常生活。有两次,杰西在他们共有的宿舍的黑暗中朝他伸手,却被半藏推开。而当半藏有天早上抓到他的屁股(半是道歉,半是因为噩梦后的困意),杰西抱怨背疼并起身去淋浴。这比做不了爱更加糟糕:他们各自找到了避开对方,和免于他们谁也不想进行的对话的方法。半藏选择和哈娜进行高强度练习,后者最近加倍努力以应对下一次的黑爪袭击。杰西则撤到实验室里和卢西奥温斯顿消磨时间,或去对着鸡生闷气。

公共晚餐把大家都聚在一起,但是吃饭已经不再那样振奋人心。安吉拉很少出席,即使出席也尽量避免着眼神接触。莉娜几乎不笑了。莱因哈特变得孤独而寡言;他的武器师碧姬替他说话,偶尔在哈娜,温斯顿和卢西奥试图保持节日的高昂气氛时发出悦耳的声音。

大难临头的冷酷现实笼罩在监测站上,仿佛一片逃避不开的愁云惨雾。

 

---

 

圣诞前的两天,一切都到了头。大餐厅里的晚餐之后,半藏离开,意图去训练;他穿上一件干净的弓道服,拿上他的弓,出发前往2号训练场。

脚步沉重地从楼梯爬上来,马刺叮当作响的正是他。那位躲不掉的牛仔先生。

半藏在楼梯上停下脚步。杰西也停住了。他抬起头,顶了下帽檐,看见了弓箭手。他榛子色的眼睛神色柔和下来,饱经风霜的脸颊也一同放松下来。

“你好。”半藏说。

“嘿,”杰西回答。而后,挠了挠下巴,“别管我,我只是来找个快速装弹器。”

“我知道了。”半藏在想他是不是在说实话,他让到一边,好让麦克雷过去,“我不管。”

他差点露出微笑:“有点希望你还是管一管。”

有那么一刻,半藏很难受。杰西看到他很高兴。他想着放下风,走下几级台阶,把枪手抱进怀里。然后他会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他选择让这一刻如一盏破碎的吊灯般悬在半空,闪烁着开了又关。

这阵停顿让杰西泄了气,发出一声低吼:“行了,半藏,我们还要做多久这种事?”

“做什么?”

他展示性地伸出一只手:“这种事。不说话。表现得好像我们再也无法忍受彼此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酸楚,“冷战。”

半藏皱起鼻子:“我们没有在冷战。”

“那你要管这叫什么?”

半藏恼怒地回答:“我这阵子很忙。”

“半藏,行了,甜心。”杰西叹气,“这不仅仅是忙,你也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吗?”

“你在生我的气。”

半藏咬了咬舌尖才忍住说实话的冲动:也许我确实在生你的气

杰西摆了摆手:“我懂,好吗?我惹你生气了。我猜是和好莱坞发生的事有关,当我一枪打中那家伙——”

半藏一言不发地推开门,回到屋外。冰冷的夜风迎接了他,扬起他脑后长长的金色发带,在他肩头如一面猎猎的旗帜般闪烁。

在他身后,杰西追着急语:“嘿,不要就这样把我丢下自己走掉。”

“我要去找源氏。我还有工作要做。”

杰西猛地停下,马刺在地上刮擦出一声噪音:“对,”他尖刻地喊道,“工作。有事要做,有地方要去,嗯?”

半藏停住。他回头丢给杰西一个别扭的眼神。

枪手回以怒目:“福冈,对不对?下一站:花村。两张票,回程不明,而哪一张上都没有‘巴塞罗’的名字。”

他的内脏沉了下去。他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了:杰西在无人机轨道上怒视着他,拇指勾在皮带上,等待着回答。

半藏等了非常难受的几秒才回答:“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是吗?那我们一起去找源氏君,去问问他。”

被背叛的感觉敲击着他的肚子:“你和他谈过这件事。”

“他告诉我的,半藏。”杰西慢吞吞地说,“他和禅雅塔回来的那天跑来问我会不会一起跟去花村帮忙。我不得不表现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假装冷静。”半藏认为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冷静,“你都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你们俩就准备自己出发,自己开始猎龙之旅。”

“岛田组是我的责任,”半藏的怒气也在上升,他开口说,“他们是我的枷锁。我是他们的主人,无论他们该被制服还是被铲除,都该出于我本人的决定。”

“曾经是。”杰西平板地说。

“什么?”

“你曾经斯——”他停了停,挠了挠下巴,想了一下,“斯,呃,不,呃——是。(*注6)”他尴尬地从语法失误中缓了缓,重回重点,“你曾经是他们的主人。你已经不再是了,半藏。你自己说过,对他们而言你已经死了。”

(注6:was和were,前一句“曾经是”因为没有主语,麦爹下意识使用了was,但是第二人称后应接were,此处稍作注解以免理解不畅)

半藏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他的重心前倾,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们也许当我已经死了,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身份。你在好莱坞杀的那个人并不单单是某个目标。他属于我的家族。处理他应该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甜心,他属于黑爪。处理他们现在是每个人的责任。现在比你以为你知道的家族情况要糟糕十倍,我向你保证。一切都变了。”

“我们还不知道情况呢。”

杰西正对着他,居高临下看着半藏并维护自己的观点。他有话要说:“也许我们知道。”

“怎么?”

“黑百合,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惊到了他:“黑爪的狙击手。”

“对。真正的问题是她以前是谁。猎空告诉了我,而且真相并不好受。”

“怎么说?”

“黑百合是我们的一员。”他像提出一项指控般说道,“她是杰拉德·拉克瓦的妻子,她曾经的名字是艾米丽。一个平民。杰拉德——你并不认识他——他曾经是针对黑爪成立的特遣队的一员。黑爪在休战时刻,就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杀死了他。艾米丽小姐自那以后就失踪了,没有尸体,什么也没有。整个基地都以为这是给所有家里有想保护的人的守望先锋成员的讯息。‘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找你的麻烦’。不少人为此退出了。假如他们会在你睡梦里切开你的喉咙,并立即绑走你的家人,那谁也不想正面和黑爪对着干。”

“但是这更糟糕。这破事可怕得多。他们并不仅仅是带走了艾米丽·拉克瓦,半藏——他们在她身上做了些事。他们把她变成了黑百合。莉娜认为他们洗脑了她,在她身上做了某种——”他的声音因为反感而颤抖着,“——改造。她身上发生了一些非常不正常的事情,改变了她的外表和行动方式,把她变得像个死而复生的死尸。或者说——”他用机械的手打着手势,“——像一台机器。我是说,莉娜认识她,你懂吗?就在这一堆破事发生之前。博物馆那事之后她一直试图把这件事正式记录下来,而又在那之前,她在国王大道的任务里碰上过她。她现在百分之百确信了。”

半藏盯着杰西,好像他长出了第二个头:“你信了她。”

“心灵操纵,半藏。”杰西摆了摆手,继续说,“身体改造。人体实验。这可不是从暗影守望那里学来的,这比那要越线得多。这里的水深得多。那首——”现在他单手握住了下巴,“——你知道吗?那首歌。那首岛田家那个人唱出的歌?我认得它。我以前听过它。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杰西的重心在两脚间换来换去,“在我离开之前,有一次任务。我和莱耶斯,执行一项暗影守望任务。收音机里在放着它。我听过,而且我记得,我有这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解释不清——”他抚上自己的帽顶,低下头,“——我甚至都不喜欢想起它的感觉,它总在我脑子里跳来跳去,像是被卡在了里头。但是我知道。我告诉你,半藏,我知道有些东西不对劲。那次任务,加比,暗影守望都有些东西不对劲,我知道的。我一直对自己说:‘小心,杰西,小心。’”他上前几步,继续打着手势,“然后在博物馆里,那个黑客?‘Cuidado’,意思是‘小心’,它也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徘徊——”

弓箭手打断了他:“你在暗示黑爪可能在守望先锋解散之前就在其内部有睡眠者效应(*注7)。在你离开之前就有。这又暗示了如今组织的什么情况?就此时此刻?”

(注7:a sleeper influence,一般被称为sleeper effect,通常意指我们在日常生活里看见的画面、听见的声音只留下模糊的印象,却依然会影响、推动甚至改变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这是个很有争议、难以证明也难以证伪的心理学话题)

“召回是英雄之举,半藏,这事关人们想做正确的事情——”

“不。”半藏观察着枪手的表情,“我厌倦了英雄主义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怎么能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杰西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我信任你。”

半藏闭上双眼,又感觉一阵难受:“杰西。”

“我信任你,半藏。”他继续说,缓慢地拉近距离,双手放在腰上,“你是我的伙伴。我可不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我没有丢下你一个人。我还在这里。”

杰西的声音颤抖着:“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我不能回到过去。”

“回到什么?”

“回到以前那样,你和我对彼此而言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我做不到,半藏,我不能像个水龙头一样说关就关。我需要你在我的身边。”

“我就在你身边。”内心被一阵渴望温暖:他需要我

“那就带上我。”

“杰西——”

“求你了,”杰西哭诉道,走近了他,逼近过来。高大而宽阔,穿着棕色的衬衫,满身烟味,香料的味道,令人心安,“别对我这样,甜心。你这是要伤透我的心。”

半藏僵住了。这请求让他心软,也让他战栗。他不忠诚的身体在他的无言中退让了。

“你向我保证过,半藏。”他冲着半藏的耳朵低语,胡须擦过他的脸颊。正如他的亲吻一般粗糙,“总有一天,等一切都结束了。”

他还记得维拉克鲁斯航天港灰色的洗手间。他们在冷色的卤素灯光下抱在一起,疲惫而绝望,突然之间渴求着彼此。这异乎寻常的喜悦和他过去的感觉都截然不同,彻底动摇了他。他们可以就在那时那地,以充满激情而不顾一切的方式,做爱,就和电视剧或立体视频里放映的一般。这感情几乎让他笑了出来:枪手麦克雷,这人会称杀手岛田为自己天空中的皓月。假若他真能配得上这等比喻,那么杰西就毋庸置疑宛如炙热的沙漠阳光无法抗拒的光和热。

“还没结束。”杰西说着,把他拉了过去。

而后他屈服了。他以前从没这样渴望过一件东西:不是岛田半藏,也不是任何化名,不是什么杀手什么战士什么训练有素的一家之主。不是领主,不是领袖,也不是弓箭手。不是英雄,也不是龙。他在杰西的怀里放松下来,手指抓紧他的衬衫,任一切随风而逝。

只是一个人,在他的傻瓜怀里。他的傻瓜。我的。四个字母的词来代替——

发现入侵者!

是雅典娜。监测站的工业灯光在他们身边闪烁,警报声响彻无人机小道,一阵又一阵单调的嗡嗡声。

他们立即分开摆出防御的架势;半藏挽弓搭箭,杰西掏出自己的枪。电脑的声音,简单的人造警报声在通讯器里回响。

“发现入侵者!”她重复道,“我发现了一处缺口!二十一位武装不明入侵者已经进入了监测站!”

杰西低吼一声,露出白白的牙齿:“你一定是在逗我。”

“黑爪?”半藏问。

“‘二十一发礼炮’(*注8)。”杰西回答,“以前暗影守望的暗号。这个数量的特工组成的是一支杀人小队。场面可不会很好看。”

(注8:21-gun salute,出自大航海时代的海军之手,本意是指射出不瞄准目标的无害子弹或炮弹以示自己没有恶意的礼节,和握手类似,是为世界上许多国家所使用的通用军礼;21在这里没有明确意义,根据地区和情况的不同,并不需要真的开21枪)

温斯顿在线上说:“医疗室和实验室马上就要进入封锁状态。所有人员,要么寻找一个安全的地点,要么就去拿你们的武器!”

“他们正通过建筑架和主隧道入口进入监测站,”雅典娜催促道,“无人机探测到两只入侵者的队伍正在分头行动。宿舍区正在进入封锁状态。”

“医疗室已经封锁!”安吉拉冷静的声音随即响起。她听起来令人惊讶地镇定自若,“我正在武装起来!”

一个接一个,守望先锋的特工们依次报到:美灵,莉娜,哈娜,卢西奥,源氏,猎空,和托比昂。莱因哈特的声音比他们谁都要大。

在我的地盘可不行。”他咆哮的声音盖过了刮擦的金属声,“碧姬!去拿武器!

半藏准备跑起来:“我们有防御优势。我会从楼上进行侦查。”

麦克雷已经跃跃欲试了:“收到。我到机库去。如果你先爬上去了就掩护我。”

他们分开并开始行动。弓箭手爬上通讯塔,迅速奔过走道。他在岩石和金属墙壁之间跳跃,直到他可以荡上高处的机库房梁。在警报一声声嗡鸣之间,他听见了脚步声。就和雅典娜警告的一样:一队五人的黑爪特工,穿着黑色的战术背心,正沿着小径轻快前行。

他将箭头切换到音的模式,瞄准,拉弓,并朝着人群中央射击。箭刺进了一个特工的脖子里,他颓然倒下。

“在上面!”其中一人喊道。半藏冲下房梁,脉冲弹药抛洒紧跟在他的脚步之后。一次简单的跳跃把他带到了脚手架的金属栏杆上,他在其上重新拉弓,并再次射击。

让他惊愕的是,脖子里中了一箭的特工竟然缓缓地爬了起来。

在步枪开火的爆响里,他又射了三支箭。半藏在墙壁之间跳跃着。而黑爪固然缺乏精准性,却十分持久。箭柄像豪猪的刺一样从他们的装备上伸出来,但他们依然穷追不舍。

他们一定戴了护盾,他想,随后其中一人拿出一把大大的电击枪,瞄准了他。

他没能及时躲开。被探针击中的肩膀上,半藏感觉白热的电击痛升起。他脚下一滑,掉了下去,险险避开下面那一堆储物箱里。他颤抖着拔出探针,把连线甩到一边;半藏挥舞起风,迎面痛击一位凑上来的特工,让他飞了出去。这次,他倒在地板上没再起来。

该死!剩下的还有四个目标,而电击枪这一击让他落了地。半藏猛地站起身来,但是他的膝盖不听使唤。他听见他们的靴子跑过混凝土的声音,低下身来。

没有时间了。麦克雷去哪了?

他正准备再次挥弓,巨大的嗡鸣突然充满了整间机库。

“左边,左边!”有人高声尖叫道,“她有枪!”

“趴下!”另一个人喊道。

砰!半藏的眼睛瞪大了,看着这阵明亮的蓝色爆炸。特工们的身体飞过机库半空,像一只只破布娃娃一样撞在墙上。爆炸带起的烟尘散去,化为一阵模糊的蓝雾。

一阵蓝白的光闪过,法斯瓦尼出现了,伸出右臂帮他从地上站起来。

“你受伤了吗?”她问。

“没有。”他仓促地回答,而后,“挨了电击枪一下,不过我会没事的。”

塞特娅匆匆地检查了他一遍。她穿着他那天在服务器室里看到的同一条长袍。在她的右手里,一把线条流畅的白枪,枪管仿佛花瓣般绽放开来。一面明亮的碟状物像一块蓝宝石一样在正中央发着光。这是半藏见过的最奇怪的火器了。

他木木地认识到,就算这是法斯瓦尼,她可能也一样刚刚救了他的命。

“我的分析确认了这极有可能是一次黑爪袭击。”她迅速说道,“雅典娜预测他们到这里是为了渗透,铲除,并突破她的主框架。美灵和猎空正在实验室里保证她的服务器室安全。温斯顿和卢西奥正在封锁地下出口好给他们提供协助。”塞特娅急切的金色眼睛瞥了他一眼,“根据雅典娜的模拟计算,你是最强的防御人员。我听从你的判断。给我指示,我会听你的命令。”

他听着她语气里的沉重,一股奇怪的感觉抓住他的内脏。不言而喻的感情:我们现在在同一阵线上。

“找到麦克雷,”他下令,“让他去地下协助温斯顿和卢西奥。在入口和出口都实施防御工事。不要让黑爪进到里面去。假如他们到这里是为了渗透,我们就有熟悉地形的优势。”

“我会照办。”她皱起眉头,“还有另一个问题:假如这是黑爪,那么就存在空袭或空中支援的可能。”

“托比昂的炮台系统,”半藏说,“召回之后它就被升级了。应该足够打下小型飞行物了。我会去告知他的。”

“了解。”

他开始慢步跑起来:“小心爆炸物!”

“等等!”

一面白色的碟状物滑过半藏的人造脚踝。他捡了起来,扭头看着它。塞特娅正在一步步后退。

“光子盾。”她说,“你激活它之后它就会自动粘附在你身上,用得聪明点。”

“谢谢你。”他低声说道,目送着她消失在金属走廊的另一头。

半藏继续爬回梁上,猎空在通讯器里说着话:“直布罗陀的国防军是什么情况?我们还是可以用上一些外援的帮助的!”

“没有回应!”安吉拉回答道。半藏可以听见女武神在背景里发出悦耳的声音,“D.Va和我在建筑架这边需要支援!他们拿出了无人机并且把它放在了轨道上!”

“嘿!”温斯顿在线上吼道,“那可是我的无人机!他们他妈的要拿它做什么?”

我在路上了!”莱因哈特吼道。骑士顺着轨道冲了出去,消失在视野里,半藏只来得及匆忙瞥了他一眼。

“托比昂!”半藏爬上又一个户外脚手架,喊道,“炮台系统是不是上线了?”

“新鲜热乎!”工程师回答道。

半藏扫视着地平线,夜风吹拂着他的发带。两只油船顺着航线懒懒地航行;它们的航行灯在延伸进一片黑暗的水湾中闪烁。灯塔旋转着,和路上发生的交火相比,显得格外沉静。天空中空无一物,甚至没有远远飞来的飞机星星一般闪烁的灯。

“让它们做好准备应对空袭,”半藏在通讯器里继续说,“我们可能会遇见黑爪的空中增援。未经标记的直升机和运输机需要被打下来。”

“收到!”托比昂肯定地回答。

一声咆哮把他的注意力抓回到无人机轨道上。莱因哈特来了,朝着反方向冲锋。那架无人机——长长的飞行器上带着银色的金属末尾——追在他身后。半藏屈膝下来调整视野,准备射箭。

但是莱因哈特并不是在撤退;他是在赤手空拳地拖着无人机走下轨道。他举起它砸向机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着通过房间门口冲向他的黑爪小队砸了过去。有两人被立即撞翻。另外三个躲过了冲击,并开火。莱因哈特激活他发亮的盾,举起锤子,并爆吼着朝他们挥舞过去。

半藏正射出一支散来协助骑士,角落里一阵动静攫取了他的视线。他转向托比昂的工坊的方向,黑爪特工像一群黑色的蚂蚁一般冲过小花园。

“莱因哈特!你背后还有更多!”他在通讯器里喊道。

然后他听到了:咯咯哒!

自动武器开火后,鸡舍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野的骚动,砰砰砰。半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机械公鸡活了过来,飞到半空,大鹏展翅,并开始朝着黑爪特工开火。一行迷你炮台从它的胸,嘴和脚上冒了出来。这阵公鸡转移了一阵袭击者和莱因哈特的注意力,这时间足够哈娜驾驶着她粉色的MEKA转过角落,重重地撞在轨道上,朝着对手开火。

不消片刻,黑爪的特工们冒着烟的死尸就在轨道上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

“干得好,伙计!”哈娜对着公鸡喊道,从她的驾驶舱里朝它挥手。

半藏落在轨道上。在通讯器里,天使悲伤地告诉他们,他们可能得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自己想办法了。麦克雷报告说他和塞特娅正在大餐厅里,使用她的炮台来给十来个特工放风筝,希望就这样把他们骗到空旷的地方去。

“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哈娜拉扯着她的控制器,问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死吧。”一个粗糙而恐怖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仿佛地狱裂了一道口。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夜晚活了过来,吞没了整条轨道;气味辛辣的烟和尘组成一阵黑色的龙卷风,不知何处而来,却一下彻彻底底地包围了他们。半藏矮身跳了出去,冲出的同时,刀割一般的疼痛感从他的四肢上传来,像暴风雨一样连续不断地落在他身上。

在这阵吵闹中,他想起了法斯瓦尼的盾。他激活那个碟状物,它发出一阵蓝光,把他泡泡一般包裹在一片冷色的蓝色荧光之中。他从这片不祥的黑气中成功跳了出来,爬上了墙,并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屈膝下来,胡乱摸着寻找着下一支箭。

然后他看见了血。他的胳膊上有三处斑点,黑得仿佛煤炭的污痕。细小的弹片镶嵌在每一个斑点正中央。霰弹枪的喷射伤。

“死神来了!”哈娜尖锐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高响,“莱因哈特倒下了!我需要后援,我的MEKA可受不了这个!”

恐慌像钳子一样攫住了半藏。幽灵不断地射击着她粉色的机体,点射的爆炸一下下打在驾驶舱外的防护盾上。哈娜回以重击,但是这黑色的旋风已经要将她整个吞噬了。

弹出!”半藏吼道,“哈娜!马上!

一道亮绿色的闪光切过黑色的风暴。MEKA颤抖着,呼呼作响。哈娜从驾驶舱里弹射出来,飞到半空,仿佛粉色的烟花。半藏在爆炸前挪开了视线,躲在石头后面好避开雷鸣般的震动。

烟尘散去时,死神和MEKA都不见了。机体为数众多的粉色外壳碎片奇形怪状地落在沥青地面上,被烤得焦黑。半藏撑起自己的身体。他看见了通讯塔上的动静:禅雅塔和源氏落在边缘上,哈娜就卡在他们俩之间,胳膊圈在他们的肩膀上。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

“他死了吗?”她在通讯器里问。

“我没看到他。”源氏回应。

“我无法追踪死神的生物体征,”雅典娜悦耳的声音插进来,“我的探测器找不到他的外层特征,但是我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已经被消灭。”

麦克雷大声插嘴,语气阴冷得仿佛坟场:“那他就还在这里。法斯瓦尼可以自己处理这些坏蛋。我这还有些账要算。”

“我会帮你。”半藏咬牙说道,准备爬下去。

“不!”是天使,“你想都别想!半藏,麦克雷——”她的声音里满是怒意,“——你们在哪,汇报你们的位置!不许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去追他!”

半藏想起了医疗室和她的自白——她冰冷的恳求和寻求救赎的冰冷企图。怒火在他胸口翻涌;她真的要这么做吗?即便此时面对一场公然的袭击,她还想要他们有点同情心?

他看见禅雅塔带着哈娜飘下通讯塔,迅速决定:我才不管。

“是他先攻击我们的,天使,”半藏回答,“就在这,在我们的地盘上。这种情况可没什么救赎可言。”

他们还没能进一步争执,莱因哈特咬牙说:“安吉拉。”

小道的另一头,莱因哈特勉强起身,单膝跪地。骑士一定是在爆炸发生之前就逃了出去,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也很糟糕。他的装甲上到处都是磨损和焦痕;他倚靠着锤子站了起来。

然后他跌了一下,向前倒下。头盔像过于沉重的王冠般垂落下来。

Verdammt!(该死!)”她女武神套装的翅膀出现在视野之中,像一对金色的刀锋般切过夜空。她在小径上,莱因哈特身边落了地,矮身下来,激活天使之杖的光束:“莱因哈特受伤了!我需要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半藏,麦克雷,我知道你们还能听到我说话——不要单独去追死神——不要——现在可不是时候——”

砰!又一阵地震撼动着岩石。半藏险些跌倒;他刚刚重新平衡身体,就看见巨大的红色光浪从实验室主出口泼洒而出。夜被猩红的光辉和地狱般的嘶吼点亮。

一条红色的岛田神龙从石头上爆出头来,它身体弯曲而苗条,怒目圆睁,比起爬行动物,更像是一条恶心的虫子。半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不属于他们兄弟俩的龙了。

他看见那超自然生物的下巴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龙不断挣扎的亮色食物。那是卢西奥。他正被包围在某种屏障之中——闪烁着非正常的黄绿色——那是由他的互换武装产生的护盾。而且,让半藏惊异不已的是,他正竭尽全力地对抗那条龙。他们翻滚在一起,滚下到小径上,龙不断翻腾,而医疗师还在它的喉咙上不断放出音乐的声音。

这看上去似乎是他正试图把自己从它的獠牙下甩开,并骑到它身上去。

我——需——要——支——援——!”他喊道,声音在通讯器里抖动着。他正不断敲击着扩音器,速度快得仿佛要让它起火,“源——氏——!

“坚持住!”忍者闪电般地冲了下去。绿和红撞在了一起,源氏的龙咆哮着显现出来,两条龙露出獠牙威慑着彼此。那条怪龙倒下,翻滚,并消失在土里。卢西奥手忙脚乱地滑到沥青路面上。他停了下来,在身上乱摸了一阵,一只手拍在他空空的耳朵上,努力平衡重量站稳脚跟。他的扩音器朝小道上空射了一发子弹。

而后,他兴高采烈地把拳头举到空中。

哦哦哦!”他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喊道,“你们看到没?你们看到没——”他指着龙消失的位置,“——它想吃了我!差点就真吃了我了!”他开始跳起胜利之舞来,“我速度太快!速度太快!卢西奥,冠军——

毫无预兆地,龙突然在他身后出现,从距离他几英尺的地里突然冒了出来。卢西奥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半藏看着龙猛地上升,然后飞到水面上,长长的身体缠绕着,发出狂风般的怒吼。

红龙消失了。源氏落地,归剑入鞘。塞特娅从龙出现的实验室出口里走了出来;她拖着一个死去的黑爪特工的战术背心衣领,将尸体扔在沥青路面上,转身面对着探照灯,坚忍得仿佛一座雕像。

“全部二十一位特工已经被消除。”雅典娜在通讯器里说。

半藏扫视着地平线。没有直升机,也没有飞机。几朵黑云划过空空如也的天际。其下,天使和卢西奥正试图把莱因哈特安全地转移到地下。

还没结束。死神:他死了吗?连两条岛田神龙和士兵76本人都无法消灭他,难道MEKA机甲的自爆就可以吗?

两声交火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是一声远远的叫声:那是麦克雷。

无需犹豫。半藏落地并开始沿着小路奔跑。安吉拉在通讯器里喊着什么,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他不敢停下。杰西尖叫的声音让他忍不住联想,假如他不能及时赶到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他爬上一堵高墙,好占据有利地形。就在小路边缘,医疗室凸出的形状若隐若现。半藏沿着墙行走着,滑进一块比门略小的石头后躲着。另一声喊叫传来,他在边缘上朝着声源看过去。

在远处,果然是他们:幽灵和枪手纠缠在一场双人决斗的最后时刻之中。子弹弹开了医疗室宽大的玻璃面板;碎玻璃落得满地都是,闪闪发光。从死神移动的方式来看,半藏判断他已经受伤了;斗篷和披风化为碎片在他身边飞舞,他的身形也已经变得不稳定,步伐毫无规律。杰西扣动扳机,四声快速的枪击声响起,打中死神的胸口。死神笨拙地试图用自己的霰弹枪去打杰西的脑袋,失败后便直接丢弃了它们。杰西丢出闪光弹,噗地一声,死神的尖叫就像挂过钢铁的指甲一般刺耳。

半藏搭箭挽弓准备射击,他才找好准头,杰西就抬起了枪,猛地往下砸,将死神的白骨面具砸落在地。

它咔哒咔哒地沿着小径滚落下去,而死神笑了。

杰西后退一步,又是一步,又是一步。他的枪放低下来;半藏有那么一刻以为他会把枪给扔了。

他看到了什么?

“黑爪一号,”死神抬起戴着爪子的手来掩住脸,半藏听到他说,“呼叫突击队。”

一阵黑色的狂风过后,他消失了。

枪手的膝盖没能触地,半藏接住了他。半藏抓着他,把他撑起来,逼他用脚站在地上。杰西呼吸急促,站立不稳。他呆滞地盯着方才鬼魂站立的位置看。

“我看到了,”杰西喘息着说,“我看到它了。”

“你被打中了吗?”

“他的脸。”杰西的脚完全不听使唤,靠在半藏身上摇摇晃晃。他没有受伤——至少身体上没有,“他们对他干的事。”

“我们必须进到室内,”半藏催促道,“我们必须找到其他人并且躲进室内。”

“半藏,”杰西痛哭着,仿佛这才终于认出把他扶起来的这个人是谁,“老天救救我吧,半藏。你看见了吗?”

“没有!”恐慌再度来袭;半藏猛拉了一把杰西的肩膀,“我们必须动起来!我们需要去汇合!监测站还在危险之中!”

杰西沉默地转身。他抓住半藏的胳膊。他布满汗水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切神情都被绝望吞噬殆尽。

半藏只能担忧地想: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嗡鸣声突然充盈了整个空间。托比昂迅速发出警告,愤怒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开:飞机接近。他发现了一架直升飞机,它沿着小径飞了上来,半藏可以越过崖壁看见它的影子。天使回答她正带着莱因哈特进入地下,室内。

突击队,半藏想着,喉咙发干。

叮当。叮当。炮台隆隆作响启动起来,发出金属的尖锐擦响。卓越的枪头充满威胁性地转着圈,枪口抬起并瞄准。

半藏看见小径上方一百米的一行身影:哈娜,源氏,塞特娅,卢西奥。他们正在协助温斯顿把无人机拉出机库。禅雅塔在旁边飘着,显得异常沉静。

“那是自动飞行的飞机,”托比昂尖叫道,“它的速度太快了!”

“它正朝着实验室飞过去!”麦克雷说。

炮台猛烈开火,但是直升飞机扛住了。托比昂怒吼:“太快了!”

麦克雷做出一个怪相:“他们要撞上那该死的通讯塔了!”

低鸣变得大声而尖锐,半藏看着直升机上升,转弯,并开始下滑。

不,半藏在突然而尖锐的冰冷恐惧中想。它要撞到小路上去了!

在他身边,麦克雷突然开始全力冲刺。他也看见了:“你们快跑!

哈娜抬起头。她看见半藏和杰西跑了过来。然后她视线再往上抬,倒吸一口冷气。

对半藏而言,万物的速度突然慢成了一片超脱现实,难以忘怀的模糊。小径,无人机,他同僚们的身影。他看着他们渐渐意识到什么样的灾难即将发生——他的弟弟,他的弟子,他的朋友们——而直升机随之擦过通讯塔。机身朝下,螺旋桨疯狂旋转,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骤然俯身下冲,朝着在小径上排成一列的特工们撞过去。

快跑!”半藏悲吼出声,一阵强光爆出,盖过了探照灯的照明。

直升机撞了上去,整个机库随之爆炸

他们低下身来,护住脑袋,咬牙扛过这场爆炸。热浪的温度近乎沸腾地扫过他们。随着他推了一把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令人震颤不已的无助感也紧紧攫住了半藏;吞噬一切的火球消失之后,悬崖上出现了一个不对称的洞。一阵阵黑烟从它参差不齐的边缘冒了出来。小径上落满了残渣碎片。他可以看出插进小径的直升机的机尾形状,像被丢弃的虾皮一样破碎不堪。

死了。他想着,差点跌倒在地。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

他开始跑起来。浓烟刺痛着他的眼睛和肺,但是他没有停下。即便他在一个尖锐的金属切片上割伤了义肢的脚底,跌倒在一块滚烫的石头上,他也没有停下。

死了,他对自己说,绝望的感觉急剧上升,没有人能活过这种爆炸。没有人。

“杰西,”他转过头去发出悲鸣,“杰西!帮帮我!”

枪手也站了起来。他带着空洞而凄惨的恐惧凝视着失事现场。

有个声音在通讯器里喋喋不休,是天使:“情况!我需要知道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怎么可能大声说出来?

报告!”天使催促道,“我需要人来报告一下!”

“那架直升机,”半藏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他正站在远处,被其间的虚空之墙隔断为两个空间,听不真切,“发生了一次突袭——”

他住了嘴。他看见了它。就在那里,失事现场之中:蛋形,蓝绿色,发着温和的光芒。神秘的半透明状,在烟尘遍地的夜里摇摆嗡鸣,仿佛一座灯塔。

半藏跪了下来。他哭了出来。

一座传送面板。

在杰西跑到他的身边,托比昂在通讯器里呼叫之间的时间里,他听见了他们。猩猩低沉如贝斯般的声音,他弟弟饱受惊吓发出的男高音,银铃般的女高音发出一声又一声惊愕的尖叫。他们的声音在线路里颠来倒去,如同一首不和谐的交响曲——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哪?——所有人的语气都满含恐慌和惊讶。不管他们人在哪里,他们都没事。

“我们需要一个医生!”哈娜哭喊,“我们需要一个医生,马上!

“你们在哪?”天使恳求道,“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雅典娜的服务器室!”温斯顿咆哮道,“塞特娅把我们拉过了一座传送面板,我们都在这里,我们没事!”

“她的胳膊!”又是哈娜,她彻底慌了,“齐格勒博士,请快一点!她——她把我们拉过传送面板的时候对自己的胳膊做了什么事!我——我想她把它用过载了!求你了,来帮帮忙吧!”

半藏抓住枪手,站了起来。杰西咳嗽了一声;黑烟渐渐散去,但空气中仍然充满刺鼻的气味。

没有言语,没有妙语连珠,没有打趣调笑,没有平铺直叙的俏皮总结。他们抓紧了彼此,在无声的震惊中盯着那座传送面板。

珍珠般的椭圆在一片狼藉中发着微光,仿佛平板的希望之光。

 

---

 

他们清算着后事,早晨也来临了。初冬的太阳用寒冷的灰色光芒照亮了所有伤痕——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他们无人伤亡已经是幸运至极。机库附近的石头上裂开了一个可怕的黑洞,那是直升机撞毁的地方。源氏和禅雅塔协助温斯顿和托比昂清理路径。美灵和碧姬正检查着实验室附近的损伤,猎空则负责应对联合国和当地国防军的询问。莱因哈特正在病房里打盹儿;他很快就会彻底康复。

他途径医疗室查看情况时一下就搞清了法斯瓦尼住在哪间病房里。哈娜和卢西奥一左一右坐在门外,像一对门神,他们在手机上查看新闻,而她在里面睡着。两人外表上看起来都挺好,而后者则情况略差,毕竟他开着音乐和龙摔跤,还是给自己带来了一些轻微的耳鸣。

“是传送面板。”半藏询问建筑师的情况时,他说,“她不得不把它用到过载,才把我们都带了过去,她胳膊里的加速器因此被搞坏了。她情况稳定,但是那一整条胳膊都废了。”

“能修好吗?”半藏问。

“我们会搞明白的。”卢西奥耸耸肩。他躬身而坐,颓着脑袋,咬着下唇,明显很焦虑,“齐格勒博士马上要做一场手术。手术之后我去看看我能做什么。”

哈娜也基本同等阴沉:“她救了我们的命。假如不是她,我们就都死定了。我们必须尽我们所能去修好它。”

卢西奥转头看着病房。他的声音很轻,但半藏刚好能听到:“我们会的。别担心。”

半藏离开医疗室去找麦克雷。他的四肢仍旧因为电击枪和霰弹枪的爆炸而疼痛不已。而他胸中空洞的不适感更让他难受;一股严重的焦虑感,还有尖锐的疲惫感。警觉过度,天使在用绷带绑上他受伤的脚时解释道,这几天每个人都会有点。他却没法这么肯定(因为他很累,而她明显很烦恼)但是他认为她甚至比以前听起来更冷淡了。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拜托了。我们需要团结在一起。

半藏回到宿舍里。枪手大概在黎明时分溜出了医疗室,恳求让他回去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他竟然自愿做这两样事情,简直就是半藏能想到的最棒的事。也许他可以和杰西一起躺在布团里,之后睡个一觉或者假寐一阵,这是个完成和解的好机会。单独相处一小时的安慰,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放松一下。

就一小会,他麻木地想着,打开了门。这正是他此时需要的东西——其他必需品都可以暂且放到一边——而或许这也是杰西需要的东西。休息一小会儿。

房间是空的。

半藏走进两步,四处张望。盥洗室的门是开着的,灯关了,水龙头也没动。被单安稳平整地盖在布团上,被拉得平展而整齐。布料和枕头上没有凹痕,也没有丢到一边的衣服,没有任何乱象。没有一点麦克雷随便而略微脏乱的习惯的痕迹。

他僵住了。也没有带了枪套的皮带挂在墙钩上——没有胸甲,围巾,帽子也不在柜子上。半藏打开,又猛地关上抽屉和橱柜的门;维和者所有的剩余弹药也都不在了。

半藏按下自己的通讯器,低声说出特工代号3945_45:“麦克雷?”

一片寂静。

他走进走廊中,聆听着生命活动的迹象。简单的检查让他确认大厅和洗衣机房什么也没有。半藏在宿舍区迅速地跑了一周。什么也没有。

又按了一下:“麦克雷,回答。”长长的停顿惹恼了他,“麦克雷,你的方位在哪里?”

还是寂静。连静电的声音都没有。

“杰西,”半藏在通讯器里吼道,“杰西。你在哪里?”

这一次,雅典娜回答了。

“麦克雷特工关闭了他的通讯器,”她说,“他的状态被调整到了‘请勿打扰’。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半藏特工?”

“他在哪里?”半藏困惑地问,努力让自己不要慌,“你上次看到他是在哪里?”

“我最后一次记录他的通讯器的方位是在107宿舍。”

半藏冲过大厅。他猛砸那间熟悉的宿舍大门,然而房间依然是空的。斯巴达风格,空无一人,蒙了一层灰。柜子旁边放着一个橙色的塑料箱。

那是他过去的房间。在西伯利亚和杰西之前,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

一点黄捉住了他的注意力。他爬上床垫边的橡胶毯子,打开一面黄色的随意贴。麦克雷的通讯器滚落到他的手心里;感应器的光是暗的。半藏打开随意贴,一瞥就读懂了上面的内容。

他把它丢到了地上,跪坐在地。他久久地盯着床垫,目光呆滞。

“半藏特工?”雅典娜问道,打破了宁静。

半藏什么也没说,他又把字条看了一遍。

“半藏特工。”她催促道,“你有没有麦克雷特工的最新情况?”

他站起身来,调整重心,将字条和通讯器放进兜里。他的手紧握成拳。

“我有。”他用刺耳的声音回答,“他走了。”

TBC


写在后面:

  • 纯文字版po着好开心啊!!!就是排版不还原

  • Mchanzo Week在12月18日~12月24日,本来想到那时放烟花更新,结果我一高兴就提前发了【

  • 原文链接和授权链接我就不放了,译者电脑巨卡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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